丑面

南天群星中毒中

【胜出】咲良

*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*only胜出·abo向

*个人恶趣味



这条街,街上的人,都老了。



宠物店门口的那只狗本来是一身白毛的,现在却变成了脏兮兮的黄色。它趴在门口,晒太阳打哈欠,小时候看起来那么锋利的狗牙也掉了几颗。


理发店里飘来洗发水的香气,透过窗玻璃,我看到了切岛叔,他还是老样子,只不过挽起的袖口下的皮肤不再饱满。


街两遍都是成排的居民楼,依旧有人在窗外晒被子、养花什么的。大约在我七岁时,居委会下通知说禁止冲着街道干这些事,一是不安全,二是不文明——因为我在街上玩时,险些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。老爹怒气冲冲的去居委会大闹一场,掀了居委会门口的一排花。




抬头,天空仍是那样。大概没老的也就这片蓝色的天了。




“哟?!这不是——咲良!!”


切岛叔看到了站在路旁的我,急急忙忙从理发店里冲了出来,拉着我,上上下下的看着。


“———真是咲良!你回来啦?”


他惊喜的大叫着,嘴边的皱纹抽搐着。




“叔,我回来了。”

“你……过的好吗?我们都快想死你了!”

“挺好的。”

“你这次能在这里待多久?”

“嗯……不走了。开心不?”

“真假?别骗我!”




切岛叔笑的脸都皱了起来。他放开我,开心的搓着手。

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——爆豪看见你,会开心死的。那老家伙,没了你后,就整天往绿谷那里跑——呵!说谁谁到!爆豪——你看谁回来了。”


顺着切岛叔的目光,我转身向后看去。




我看到了我老爹,爆豪胜己。




老爹还是老样子,头发轮廓分明,从远处看上去像是一个大榴莲。左手拎着一把小铁锹,右手拎着一兜子菜,鞋边粘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泥巴。他看到我,先是一愣,然后皱起眉头,一脸嫌弃。


“你还回来啊,我以为你早死外面了。”

“我会死在你后面的,你还苟延残喘着,我怎么能死呢?”



嗯,声音和说话方式也没变,还是和以前一样欠揍。



切岛叔劝他,别一回来就和我吵架。他骂他多管闲事,再不回店里,顾客的头就要烫成爆炸头了。切岛叔这才想起来,慌慌张张跑开了。


老爹把那兜子菜递给我,让我提溜着,拉过我身边的大行李箱,一边往家走,一边骂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。我走在他后面,和他顶嘴,老娘要在外面挣大钱,哪有空回来看臭老头子。




其实,他还是变了点的。他的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,他的肩也小了点,背也不似原来挺拔了。不过无所谓,看他口齿那么伶俐,就知道他精神的不得了。





到了家门口,老爹停下来掏钥匙。我环顾四周,看到二楼的我的房间外,依旧开着一排淡粉色的小花。

回头看看,正对着家门口的那颗樱树又粗了点,树干上缠着麻绳,褐色的树枝伸向天空。




“吃早饭了吗?”

“没。”

“那你先上楼自己收拾收拾,你这破箱子这么重,肯定要在这里长住了。——工作呢?”

“辞了。不想干了。”




老爹推开门,嫌弃的白了我一眼,走到玄关换鞋。我进门,关门,把行李箱放在鞋柜旁,弯身找出自己的拖鞋。抬起身时,我看到了鞋柜上放着的相框,还是老样子,干净的反光。



相框玻璃下的人,也一直没变。还是一脸灿烂的笑容,头发卷卷。



该剪头发了。



我摸摸眉前卷卷的刘海。





换好鞋,将箱子扛上木地板,轮子碾着年岁久远的木板,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。老爹心疼,喃喃自语,早知道昨天就打蜡了。然后他提溜着那兜子绿油油的菜进了厨房,开了煤气,拧开水龙头。


“你自己扛的动吗?”



水声中,老爹大喊。



“扛的动!”



我回喊。拖着箱子来到楼梯前,哼哧哼哧地上楼。我不禁怀念自己在东京的那套房子,就一层,有宽敞又明亮,地理位置也好,根本不用搬着东西楼上楼下来回跑。不过就算有东西要搬,也不是我搬。有人帮我把一切都做得很好。


前些年回家时我也问过老爹,要不要和我去东京住,或是换一套单层的房子。他年纪也大了,爬楼蛮累。老爹眼睛一瞪,眉头一皱,说自己死也要死在这里。



你为什么对着房子这么执着?

你混蛋,这是废久和你爹我打拼下来的天地啊,你知道废久有多喜欢这屋子吗?





废久再怎么喜欢也没用,因为他早就去世了。



废久叫绿谷出久,我爸。当年生我时难产走了。除了照片外,我对我爸没多少了解,因为老爹也不常提他。倒是隔壁理发店的切岛叔经常在我小时候摸着我的头念叨,说我长得像我爸,女版绿谷出久,但很不幸,性格却和老爹一样,易怒易燃易爆炸。


从小就这样,我明明是个女孩子,却整天穿着运动短裤在街上跑来跑去,追狗扔石子,暴打小男生。后来性别分化,分成了个beta,我更加疯狂,骑着摩托车,烫着爆炸头,在大街小巷飞驰。




挺好。当beta多好,不用担负alpha的责任,也不用像omega那样被当作生产机器,自由自在。




切岛叔表示我的童年和少年简直不忍直视。顶着优等生爸爸的脸,干着不良痞子老爹干过的事。

这不是很带感吗?反差萌。




箱子挺重,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箱子里塞了什么。当时收拾行李,胃就像被攥住了一样,一抽一抽的反着酸水,可什么都吐不出来,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疼。抓紧时间把视野范围内的东西塞入行李箱,我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,逃出了房间,两个人的房间。逃出了家,两个人的家。逃出了东京,两个人的东京。


好不容易来到我的房门前,门上还挂着写有“禁止入内”的牌子。是我十八岁时写的。高考前我和老爹都精神紧张,没少吵架。推开门,屋内一尘不染,一切都还是老样子,仿佛我从来就没离开过。铺着碎花床单的床还是东西朝向,老爹说这样顺应地球磁场,说不定能让我变聪明一点。我把行李箱在床边立好,慢慢坐上去。床很软,好闻熟悉的皂香随着空中小小的尘埃四散飞舞。

抬头看去,墙上的海报也在老位置,只不过边角都泛了黄。高中时疯狂迷恋smap,买了不少海报贴了一屋子。老爹除了这张外全给我撕了,说贴海报对墙皮不好。


我与墙上的中居正广对视,笑了。


smap解散时我在东京,一边和老爹通电话一边嚎啕大哭。


“总之都解散了,海报就给你撕了?”

“你敢!”




我仰面倒在墙上,向窗户看去。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依旧。冷色调的阳光在窗外种着的小盆栽上跳舞,在窗边人蓬松的卷发上跳舞,那人背对着我,伸手摸着盆栽小花小小的花瓣。




……我出现幻觉了?




揉揉眼睛,那人还在。我呼的从床上翻起来,目瞪口呆。那人听见身后有动静,转过身来,绿色的眼睛扑扇着。



我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。



他疑惑的皱皱眉,左看看右看看,发现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震惊的。然后他向右迈了几步,再向左迈了几步,我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。




“……你在看我吗?”


他伸出食指,指向自己。



我点点头。




那个人见了鬼一样嗷嗷的嚎了起来。我也嗷嗷的嚎了起来。老爹从楼下大声喊着闭嘴。好不热闹。


那人嚎了半天,嗓子受不了,又吭吭的咳嗽了起来,整张脸涨的通红,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。他拍着胸口顺气,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。


这算什么?非法入侵?被发现还吓成这样?


我慢慢向后退去,准备冲去房间向老爹汇报这件事。可那人一边咳,一边哑着嗓子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,就像他是这个家的一员那样,熟稔的口气,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我的亲人。



等等。


亲人。




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。不是因为他和我长得像,而是我在离开家前的每一天中,都会看到这张脸,无一例外,都是在照片上、玻璃片下、相框中。



“……绿谷出久?”

“对呀。”


“……我爸爸?”

“没错。”



“你不是死了吗?”

“是啊。”



老爸呵呵的笑着,走到床边坐下。他还是门口相框下的那副模样,二十来岁,头发卷卷,脸蛋圆圆。他伸出手,摸摸我的脸,我看着他的手指触摸到我的肌肤,我却没有任何感觉。



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“不,是初次见面。”

“才不是。你原来还每天都对我说「我出门啦」了呢。为什么现在才回来?我和小胜都很想你。”



幽灵啊。这是灵异事件。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了,老爹还老给我讲一些恐怖的睡前故事,吓得我半夜跑到他床上去号啕大哭。可看着面前这个去世已久的父亲的幽灵,我却一点都害怕不起来。因为他看上去和活人没什么两样,还挺亲切的。


我问他为什么不穿白衣服、长发披肩、口吐鲜血。他一愣,然后开始抱怨老爸从很小给我讲鬼故事。



“我经常这么摸你……咲良的脸还是小时候手感好,又温暖又柔软。小胜也是,现在他上了年纪,眼角的皱纹摸起来很好玩。”



老爸收回手,笑呵呵的看着我。



这时,老爹推开了门,叫我下去吃饭。我责怪他不敲门,万一我在换衣服怎么办。爸爸——还是叫他绿谷吧。他那张脸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,我实在下不去嘴叫他爹。绿谷笑着看我们拌嘴,站起来,向楼下飘去。看着他轻盈的身姿,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武侠片里的那些轻功大侠,什么凌波微步、飞檐走壁。等我们到达餐厅时,绿谷已经飘到了餐桌左边的椅子上了。


家里明明只有我和老爹两个人,老爹却在餐桌旁放了三把椅子,说什么以后要是有客人就让客人坐在这里。可我长这么大,从没有别人在这里坐过。


餐桌上摆着一只碗和一个盘子,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白米粥,盘子里是太阳蛋、青菜和火腿。我的肠胃轰隆隆的响了起来,嘴里满是口水。我迫不及待的坐到餐桌旁,舀起一勺粥就往嘴里塞,烫的直伸舌头。


很奇怪。这个月内,我几乎一闻到饭味儿就吐,简直要把整个胃都倒出来。回家后,我最担心的就是吐的太过分被老爹审问。但现在看来不需要担心,可能是精神上放松下来的原因,我现在除了饿,没别的感觉。


绿谷坐在我对面,托着腮看我吃饭,一脸幸福的笑容。他让我吃慢点,不然对胃不好,我胃不好这点随老爹,老爹年轻时……啰嗦了一大堆。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他,估计回应他的话,会被老爹当精神病,可绿谷那么大一个魂儿摆在眼前,实在无视不了。


老爹把一碟咸菜摆到我面前,皱眉看着我诡异的举动:“你眼睛出什么问题了?”


绿谷停止了碎碎念。他支起上身,看看他身旁的老爹,再看看我。他保持着一个姿势,很久没动,然后缓缓把手放到膝盖上,略微低下头,笑了。



白米很香,明明是同一种米,煮粥的步骤也一样,可我总觉得老爸煮的粥比我自己在东京煮的要好喝。




我用叉子叉起鸡蛋,塞进嘴里。




吃完饭,我把脏衣服全都扔给老爹,在他的骂声中冲上楼关上门,将自己再次扔到柔软的床上。绿谷从进步的门缝里挤进来,悠悠的飘到我身边。


“鸡蛋好吃吗?”


他问我,顺手把一条毯子递给我。我接过来,蒙在脸上,满是太阳的味道。


“好吃。”

“在东京有每天按时吃吗?”

“当然有。”

“真的吗?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呢。……小胜逼你从小吃鸡蛋,这很好啊。鸡蛋是个好东西。你小时候还傻乎乎的不吃,说什么少吃一个鸡蛋,拯救一只小鸡。”



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糗事,脸不由红了起来,把枕头朝身边的绿谷扔去。


“你怎么这么啰嗦呀!


枕头穿过他的身子,落在床上。他拿起枕头,扔回去。


“没办法啊,我很久没和别人对过话了,有点开心。”




好像是六岁左右?那段时间,我拒绝吃鸡蛋。


那年秋天,学校门口来了一个买小黄鸡的小贩。几十只毛茸茸的小黄球,叽叽喳喳的挤在一个纸箱子里。放学时,大家都围在那个纸箱子前,用手指轻轻触摸小黄鸡的毛,又软又轻,还带着温度。


我吵着让老爹给我买一只。老爹被我烦的脑仁疼,就是不给我买,提起蹲在纸箱子前的我扔到自行车的后座上,蹬着车子离开。我挣扎着向那个小箱子看去,黄色的、毛茸茸的海洋涌动着,叽叽的叫声渐渐远去。


“小气鬼!给我买一只都不行吗!你就穷到这份上?!”



回家路上,我从后座上站起来,用手打老爹的头。老爹意外的没怒号,只是转身把我摁回座位上。


“废久……像你这么大时,也养过一只。我当时每天都去他家看。看了没几会儿,小鸡就死了。”


老爹一边蹬车,一边给我讲。他的后背很宽,讲前方的道路挡的严严实实,阳光在他肩上跳跃。


“外面买的小鸡没有母鸡照料,自己独身一鸡很容易死掉。本来一群鸡挤在一起暖和点,还不孤独,你把它单独买回来,通常养不了太久。你这是变相的谋杀,明白?”


我反驳。平时吃鸡蛋也是变相谋杀,为什么买小鸡就不行,吃鸡蛋就无所谓?老爹骂我笨,说在蛋里小鸡什么都不知道,就算被吃点也不会痛苦,等来到这个世界上,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美好后再死去,哪个更难受?


“那既然都是死,为什么鸡妈妈要把蛋生下来?”

“鸡妈妈才不知道自己的崽要变成你肚子里的营养。”



深受打击。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鸡妈妈。鸡妈妈怀着美好的希望,将一颗颗蛋产下来,结果这些蛋没变成小鸡,反而到了我的肚子里。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总觉得盘子里的鸡蛋怪怪的。


后来长大了,为了补充营养,我又开始正常吃鸡蛋了。学习、考试、学习、考试……我吞下一个个鸡蛋,化鸡蛋为力量,在书桌前拼搏着。为了不辜负这些牺牲的鸡蛋,我一定要好好学习,去看看美好的未来。





阳光洒在我身上,暖融融的。楼下传来洗衣机的声音,空气带着洗衣粉的味道。我看看身边突然出现的绿谷,眼皮越来越重。


“睡吧。你累了。”


绿谷轻声说道。他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,明明是第一次听,却令我感觉那样熟悉,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般。



在睡着的前一秒,无数疑问涌上来。睡醒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关于他自己和老爹的事情。








休息了几天,我觉得自己重新充满了活力,老爹也这么觉得,就开始指使我干这干那。他每天早上都出门,拎着小铁锹和购物袋,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。



“你又去哪里瞎逛啊?”

“要你管。把地拖出来,还有别忘了洗衣服。我回来检查——回来光吃不干活,要你何用?快滚回东京去!”



老爹出了门,我也开始干活。把拖把泡进昨天洗澡集起来的水里,倒上点小苏打,上下涮涮后拧干,糊到地板上。绿谷飘在我身边,看着我忙活。这几天他一直在我身边,我也断断续续问了他一些问题。他不像老爹一样能动手就不动口,哞哞的说了一大堆,很啰嗦。不过,关于他和老爹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,那些老爹从未给我讲过的事情,渐渐清晰了起来。



他们三岁就认识了。幼儿园、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从没离开过对方。在一起是性别分化时,老爹是alpha,绿谷是beta。



“当时觉得自己要是能分化成omega就好了。毕竟小胜是个alpha,又那么优秀,总感觉他和我这个普通的beta在一起有点亏。”


绿谷说这话时,害羞的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,


“不过小胜很好哦,他说无所谓,哪怕我分成了个alpha,他也要和我在一起。并且……beta还是挺好的,不用背负alpha的责任,也不用像omega一样被过度保护。”




我看着笑着的绿谷,陷入了沉思。



beta真的好吗。



在步入社会之前,我一直觉得身为beta真是太好了。看班里的alpha,被老师严格要求,被家族寄予厚望,放学后还要留下来进行培训,为成为将来的领导者打基础。


高二是我最放肆的时光,得知自己是beta后,我更浪。头发削的奇短,打了耳洞,骑着摩托车到处溜达。一天放学后,我像我往常一样转着摩托车的钥匙打算走,我前面的同学转过头来,问我去干什么。那个同学分成alpha,等会儿还要留下来去参加培训。


“真好。爆豪。我真羡慕你。”


那个同学满眼是羡慕。这令我更加骄傲自己beta的性别。



至于那些分成omega的同学,性别分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,他们就全部转班了,连校舍都不与我们一间。



混了一年后,我升入高三。我这人有个优点,能分清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。为了享受美好的未来,我开始拼了老命的学习。起床,学习,吃饭,学习,上学,学习,放学,学习……


只要学不死,就往死里学。


老爹把一颗水煮蛋放在我面前,如是说。


这时我发现,那些平时辛苦到不行的alpha们反而都轻松了下来。他们的道路已经一片光明,不用考试也可以被很好的大学录取,进入很好的公司,做领导阶层。omega们也不用担心,他们只要等着嫁个alpha,锦衣玉食就好了。


身为beta的我,只有学习,只有被选拔,才能过上像alpha、omega般的生活。



绿谷后来还说。他和我爹在一起后,受足了非议。以老爹的水平和性别,完全可以进入更好的平台,做社会的顶层。也可以找一个貌美如花的omega。但老爹为了他,放弃了去东京,放弃了高薪的领导地位,在老家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,和他在租的小公寓里耳鬓厮磨。




拖完地,我抱着装衣服的篮子,走到洗衣机前。绿谷悠悠的飘过来,突然喊了一声。


“啊!”

“干嘛!”

“你的工作呢?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没问题?”

“……辞了。”


绿谷的眼睛瞪大了。瞪了半天眼,他疑惑的问我,为什么好好的工作不要了,薪水那么好。我问他怎么知道薪水好,他说每次我和老爹通电话时,老爹都会开免提,他能听见。


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很搞笑的画面:老爹守在电话前和我互骂,绿谷笑呵呵的浮在半空中。





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调理过来了,可某一天,我坐在饭桌前,突然觉得再次恶心了起来。丢了筷子,跑到厕所干呕一阵。当时老爹不在家,我独自一人扒着马桶圈,鼻涕眼泪流了一脸。绿谷飘过来,将手放在我背上,给我顺气,虽然我根本感觉不到。


在恶心前,我接了一通电话,是不认识的陌生号码。也没多想就接起来了。还没说什么,手机那头就传来了极熟悉的声音。


“……咲良。是我——”



我一下把手机扔在了地上。手机撞在木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来不及心疼自己花老多钱买来的手机,我扑到地上,急忙摁下屏幕上红色的挂断键。



从那一刻起,我的胃就开始钝钝的疼了起来。



从马桶上抬起头,擦干自己满身眼泪鼻涕的狼狈的脸,我看见了一脸担忧心疼的绿谷,他眼中甚至有泪水。


“没事儿,只是突然有点想吐。”


我向他扯起一个无力的微笑。


可绿谷好歹也是我爸爸。他很了解我。据他所说,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,只要看看我的眼神,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。


“咲良,你为什么回来?”

“……想家了。”

“你骗人。”




我的确在骗人。


我是逃跑回来的。





高考考的还不错。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,毕业后就留在了东京。我很向往那种领导别人的感觉,也应聘过几个领导阶层的职位。但一个都没成功。



哪个大学?什么性别?beta?不不不,beta肯定不行的,我们要的是alpha。



行啊。空降不行,那我就一步步爬啊。我进了一家薪水相当可观的公司,从普通员工干起。我相当要强,这点随我老爹。什么都要做到最好。刚开始我真的很拼,甚至拿出了冲击高考时的力量,可就是不升职。周围人笑我傻,区区一个beta,当什么领导阶层?乖乖做一只工蚁不好吗?



为什么beta不行?



读过不少励志故事。什么beta奋斗成为老总,什么beta干掉竞争对手的alpha在公司风生水起,但那终究是故事。面对现实社会,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。alpha是领导者,omega是生产机器,beta是工蚁。


再怎么疯,再怎么浪,再怎么努力,也有无法改变的东西。



我第一次讨厌自己的性别。




不过有句话说得好,努力一定有报应。不,回报。我的举动引起了我上司的注意。她叫凉子,一个女性alpha。渐渐的,我就和她走到一起了。


凉子真的很优秀,和她在一起,我无法不察觉到beta和alpha的区别。领导力这东西真的是天生的。但无所谓,我已经不在乎了,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,什么都无所谓。我搬进了凉子的大房子里,两个人一起生活。工作日在公司的食堂一起吃饭,休息日躺在她怀里打盹儿,真的很幸福。



后来,凉子向我求婚了。一切都像梦一样。


她带我去见她爸妈。凉子父母的家很大,标准的豪宅,挺拔的alpha,美丽的omega,也和这房子很配。

开始都还好,她妈妈看起来对我挺满意,拉着我笑眯眯。她把凉子支开,拉着我的手,悄咪咪的问,凉子标记我了没。



阿姨,我是个beta。我回答。



我的手被放开了。那个漂亮娇弱的omega,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。



“哦。beta。”



凉子刚好回来。我满脸通红的把头转向她,想在她那里寻求帮助。



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窘迫。





我爹是一个既要自尊的人,理发店的切岛叔形容他每一根头发里都有自尊。我像极了他,不在容貌,在性格。







我从马桶前站起来,走出了昏暗的卫生间。绿谷跟着飘出来,他飘向厨房,端了杯热水给我。


“喝热水,治百病,”他把杯子递给我,“小胜也是胃不好,从小就这样,咲良不愧是小胜的孩子呢。”


看着眼前同为beta的绿谷,我问:“老爸,你怎么会喜欢上老爹呢。”


绿谷被我问的一愣。


“呃……小胜吧,虽然脾气很爆,也很强势,胃还不好,口嫌体直,总之缺点一堆。但是……哎呀,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他。总之就是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了。”

“你不怕他移情别恋,找个omega吗?”

“说实话,我不怕。”



门开了。老爹回来了。他一手拎着那把小铁锹,一手拎着一兜子绿油油的菜。门外是灿烂的阳光,他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。


“我回来了……你那张脸怎么回事?丑爆了。”


绿谷很自然的向进门的老爹回了声“欢迎回来”,然后接着转头对我说道:“我不怕的原因,大概是小胜从来没有让我感到害怕吧。”








晚上躺在床上,想凉子的事情。


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?是不是要让我回去?还是……要和我分手?


说实话,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东京。东京人太多,太吵,水还难喝,要不是想好好发展,我才不在那鬼地方呆着。现在想来,我简直愧对那些没能变成小鸡的、进了我肚子的鸡蛋。


要不是为了凉子,我才不会在东京呆着。凉子在哪里,我就在哪里,和她在一起,拥挤的人群不在那么令人烦躁,难喝的水也似乎有了甜味。在凉子身边,我居然觉得东京变得有些不错,连夜幕下发出柔和灯光的路灯都可爱。


但她的那个眼神,令这一切,好不容易好起来的一切,都黯然失色了。



绿谷从窗外飘了进来。他这几天晚上总是出去,出去时拎着个塑料袋——路人只怕会觉得自己见了鬼,回来时两手空空。他稳稳的落在地板上,回身把窗帘拉开。窗户外是普蓝的夜幕,满天星闪闪,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唱过的歌谣,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,满天都是小星星。后来才发现,原来小星星和那个ABCDEFG是一个调,让我无缘无故的大受打击。


“咲良怎么还没睡啊……今晚是个大晴天,你快看看星星。”


我裹着被子,滚到床边,抬起头,看着天空。绿谷坐在我身边,看着我,一脸的满足。


“老爸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为什么……要在这里买房子呢?老爹不是能去东京吗?东京那么繁华。”



绿谷叹了口气,替我掖掖被子。



“小胜真的完全不对你提起我啊……本来小胜要上京的,我考的是本地的大学,又不想去东京,小胜就留在这里陪我了。想不到吧?他表面上看起来怪霸道的,其实一直在迁就我。还有这个房子。你知道咱家在的这条小路旁种的都是樱花树吗?”


我点点头。这条街挺长,前四分之一是面对面的两排居民楼,后四分之三,一边是双层小独栋,一边是樱花树,足足有三排,清一色都是山樱花,开放时很漂亮,连绵不断的淡雅的粉,向远处望去,就像一条樱花的河流。我家的门正冲着一棵樱花树,小时候,老爹经常抱着我坐在家门口,看樱花缀满枝头,延伸。


“我们上高中时经常翘课来这里看樱花。很漂亮对不对?就像粉红色的河流一样。当时我就想,一定要在这里买房子,等有了孩子后,三个人一起坐在家门口看樱花。但……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


他的表情有些落寞。



绿谷或许就像鸡妈妈一样,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我的出生吧。但却因为我,失去了当鸡妈妈的机会。


黑暗中,我轻轻的把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。那里原本平坦,现在已经微微隆起。虽然还感觉不到什么,但一个生命已经在里面慢慢成长了起来。


不用做检查也知道,我也变成鸡妈妈了。



凉子的眼神再次在我眼前浮现。唉,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呢?我没和凉子结婚,并且还很有可能会分手,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产生的这个意外产物,绝不是爱情的结晶。这会成为我的负担——如果告诉凉子,凉子又有分手的打算的话,要么打掉,要么奉子成婚。我会被别人看作什么?用孩子威胁一个优秀alpha的beta?如果不告诉凉子,爆豪家会被人怎么非议?未婚先孕,beta就是任性。


beta,beta,同样是beta,为什么绿谷能遇到老爹,我却要被凉子用那种眼神看?我越想越委屈,鼻子酸了起来。


“老爸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后不后悔生了我啊。”

“……等你当妈妈后,你就知道我后不后悔了。”




我不知道啊。






第二天,我起的很早。老爸正坐在门口穿鞋,身边依旧是小铁锹。他看到我,愣了一下,开始嘀咕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咲良竟然早起来了。我把他挤开,从鞋柜里拿出鞋子,坐下穿鞋。穿完鞋,我站起身,和鞋柜上的绿谷的照片对视。绿谷慢悠悠的飘过来,问我去干什么。


我耸耸肩,悄悄向他摆摆手,和老爹一起出了门。


“你干嘛去?”

“出去转转。最近光在家里呆着了。你干嘛去?”

“我去给樱花树松松土,”老爹晃晃手里的铲子,“快开春了,樱花也要开了——最近老是有人在樱花树下埋鱼骨头,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,害得我被鱼刺扎了好几下。”



和老爹分别后,我向那两面都是居民楼的路走去。



切岛叔好像还没起,理发店并没开门,门口那个转啊转啊的长筒灯没开。记得我高中时那极其男性化的头毛就是在这里理的,场面一度失控:切岛叔手忙脚乱的阻止我往镜子前站,我抽过一旁的剪刀对着自己及肩的卷毛就是一刀。自残完毕后切岛叔给我修了修,直呼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绿谷出久。

宠物店前那只老狗也不见了,希望它还活着。自老爹拒绝给我买小黄鸡后,只要路过宠物店,我就一动不动的贴在玻璃上,拉也拉不走。还年轻的老狗从屋里冲出来,冲着我嗷嗷嗷一通叫。我是谁?我是爆豪胜己的女儿爆豪咲良,爆豪家的人怎么会怕区区一只犬?我一边顽强的趴玻璃,一边嗷嗷嗷的和老狗对叫。


后来老爹从店里给我买了一只绿色的龟,没养几天就爬没影了。


百货店、糖果店、文具店……一切都老了。除了天空,什么都老了。



我穿过街道,空气中弥漫着早饭的香味。鸟儿啾鸣,划过天空。




到医院时,医院还没开门,只能先在门口站着等。我靠在墙上,仰头,闭眼。背后的墙面冰冷,手术台躺上去大概也是这个感觉。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不好。我是beta,不那么容易怀孕,但对于这个来错时间的小生命,我真的手足无措。我知道这样很残忍,可我真的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。




等你有了孩子,你就会明白了。


我不明白啊。



我是个差劲的母亲,连鸡妈妈都不如。我丝毫不盼望着这个融合了我和我最爱的人的血液的孩子降生,还要在手术台上与他分别。这都怪我,我太自私,太软弱,太敏感,为了暂时性的逃避,竟然要剥夺一个生命来认识这个美好世界的权利。


如果我是个omega就好了,如果我不认识凉子就好了,如果绿谷没把我生下来就好了。




医院的门开了,一个护士打扮的女生把我招呼进去,让我在大厅里的座椅上稍微等一会儿。我坐下,座位依旧冰凉,消毒水的味道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来,淹没我的脚背、小腿,腰……胃剧烈的痛了起来,嗓子里痒痒的。我弯下腰,捂住嘴,慢慢的缩成一团。


如果,这个孩子能来到这个世界的话……我希望她是一个女孩子。还是beta,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,将来和一个beta男性结婚吧。门当户对。她会长得像谁呢?凉子的眼睛很好看,如果她能像凉子就好了,翻版的小凉子。我、凉子,还有这个孩子,一起住在老家吧,这里环境好。房子就在那条街上,我不想离老爹太远。春天来了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看樱花,像河流般绵延不断的樱花。




不对。



是五个人。




还有现在正在我面前的绿谷。





我不知道绿谷是什么时候出来的,回过神来,他就已经皱着眉站在我面前了。他看上去很生气,脸涨的通红,浑身颤抖。



消毒水的海洋褪去,我感觉到了凳子上的自己的体温。


“你在医院干什么。”


他的声音意外的低沉模糊,像是要爆发出什么激烈的感情一样。



“你怀孕了,是不是?”



我默认。



我越发的觉得自己差劲。面前的这个人,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,但我,却为了自己的自尊,要扼杀一个生命。


为什么鸡蛋要被吃掉呢?为什么绿乌龟会跑丢呢?为什么我要去东京?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如意?


为什么两人只是相爱,却要受性别的伤害呢。










突然。

小腹的位置,小小的一块皮肤被顶起。

像是一个鸡蛋一样,在血肉下,划来划去。向着外面的世界,向着未来,涌动起一股暖流。



血液流动。

脉搏跳动。

心跳。







绿谷冲上来,紧紧握住我的肩膀,按说应该感觉不到的,但那力道,一定大的能把骨头捏碎。


“你———我当时,很痛很痛,仿佛要被撕裂一样,血也流了很多,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……医生问我是要命还是要你时,我喊着要你,几乎要喊出血来。看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,我很开心,很开心,哪怕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你,离开小胜,离开这个世界,我还是很开心!我从来都不后悔——你以为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?你觉得我什么要忍受那种透明人的痛苦?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老去,自己却容颜依旧?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和小胜!我那么珍视自己的孩子,你竟然想要放弃自己的孩子?”




他咆哮着,眼泪从眼眶里流出。那一定是滚烫的热泪,在地板上打出一个个圆形的水痕。






从医院回到家,已经是下午了。



绿谷在医院大闹一场,幸亏别人看不见。他好不容易平复好了情绪,逼着我讲了在东京发生的那些事。公司、凉子、白眼……我讲着,摸着自己的小腹。那里没有一点动静,大概刚才的胎动是这个孩子的求生欲。现在大概感觉危机已经消失,所以安心的睡过去了?



我突然明白了鸡妈妈的感觉。不管是被吃掉还是成为小鸡,她都怀着满满的希望产下每一颗蛋。小小的蛋,薄薄的壳,里面是鸡妈妈的血,是鸡妈妈的生命。



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。





确认我打消了堕胎的念头后,绿谷和我一起回了家。进家门,老爹正在厨房里忙活,高压锅发出噗噗的响声,电饭煲里的米饭正在一颗颗的吸水、膨胀、变得晶莹。


“我回来了啊。”


我朝着厨房喊了一声,拉开餐桌旁的椅子,坐下去。

老爹走了过来,端着一个盘子,他把那个盘子放在我面前,我看到了里面,是一颗水煮蛋。



“饭还没好,先吃着垫垫。你,怀孕了是吧?这个最补身体——你问我怎么知道?废话。你那个吐法,和废久当年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


我吃惊的看着老爹那张不再光滑的脸。隐约间,我看见了他鬓角的白发。


绿谷去世后,他一定很受打击。虽然不曾提起,但老爹一定深爱着绿谷。可他为了我,振作起来,这么多年,把全部的青春和精力都献给我,又当爹都当爸。他不想让我感觉到少了绿谷而寂寞,所以尽量不提,并尽量多的陪在我身边,看我慢慢长大。


有多少个夜晚,他把我哄睡后,独自一人在昏黄灯光下看着爱人照片发呆?多少个春天,他仰望着河流般的樱花,思念着本应在身边一同赏花的爱人?日日夜夜,他无时不刻都在思念他,但为了我,他只能在独自一人时落下眼泪。


他看我没反应,就从碗里把鸡蛋拿出来,在桌子上压着滚一圈,剥下壳来。他剥鸡蛋总是又快又好,离开家前我总是学不来。去东京后,仿佛一夜之间,我也学会了这种方法。


“吃吧,”老爹把鸡蛋重新放回碗中,“我不知道你在东京经历了什么,但是......一帆风顺太不真实了,也太无聊。还是......总之,一切肯定都能解决的,只要你想。并且,身体不好,说这些话都是白搭。快吃吧,好好把蛋吃下去,别辜负蛋,也别辜负自己。”




人年纪大了都会变啰嗦吗?我记得老爹原来不这么爱说废话,没错,废话,毒鸡汤,这些道理我都懂,说它干什么?害的我难受。不对,不是人老了都啰嗦,绿谷年纪不大也啰嗦。


拿起鸡蛋,蛋白水嫩光滑,还带着温度。狠狠咬下一口,蛋黄厚重的感觉在口腔中爆开。


可能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鸡妈妈,但鸡蛋还真难吃。


“行了,别哭。唉,爱哭这点可真像废久……”


老爹一掌摁在我头上,呼啦我一头乱糟糟的卷毛。我本来想把他那只万恶的手拍开来着,但都怪鸡蛋太噎,害得我无法反抗。






我和老爹聊了很久。


老爹给我讲了他和绿谷的事。从幼儿园一直讲到成年。蛮神奇的,他人生都过了一大半了,绿谷去世也二十多年了,那些陈旧的无聊的平淡的往事,他却记得那样清楚。


大学毕业,为了绿谷和现在我们住的这栋房子,年轻的老爹早早参加了工作,成为一只为钱财放弃梦想的苦逼社畜。至少在我听来是这样。老爹并不是不喜欢东京,他好歹是个alpha,也有在大都市干出一番事业的梦想。可他还有另一个梦想,和绿谷在一起。什么权利金钱,alpha的本能,在绿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。


好不容易挣够了钱,他们买下了房子,搬进去,滋滋润润的过起了二人生活。一年后,绿谷怀孕了。老爹很开心,之前我祖父祖母一直反对他和绿谷在一起,有了孩子,他们就只能干瞪眼。老爹开开心心的拉着绿谷去民政局登记结婚,开开心心的度过春夏秋冬,开开心心的等着我的降生。



但男性beta本不适合生育,绿谷在这期间受了不少苦。孕吐、疼痛,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瘦下去,但他也是开心。



我出生是在四月末,樱花飘飘洒洒,像下雨。四月初,老爹和绿谷坐在家门口,看樱花的河流缓缓流向天边。



三个人。

两个人。

一个人。



“废久就是个骗子。”老爹靠在椅背上,看向头顶的灯。春天快到了,天黑的也慢了,灯并没开。绿谷还是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,听老爹说这话,他不开心的撇撇嘴,轻声嘟囔自己没骗人。


“你刚出生时可丑了,像驴。抱着你我就想,这么丑,怎么会是我和废久的孩子。你还特别事事儿,动不动就哭。整天忙着照顾你,我连怀念废久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

像驴?我向对面的绿谷投去一个质疑的眼神。绿谷耸耸肩,默认。



“老爹啊。”

“干嘛?”

“你有没有后悔过啊?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要不是我的话......我爸就不会离开你。”

“说实话,没有。”



老爹摇摇头,看向了绿谷坐的地方。绿谷和他对视,一脸安静。



“我要是后悔的话。废久估计会掐死我,毕竟他拼了命也要让你来到这个世界。原来抱着你看樱花时我就想,这也算三个人一起看了,毕竟你身上也有废久的一部分。”


说到这里,老爹的脸突然红了。可能是光线昏暗,有那么一瞬间,他看起来好年轻。


“我总觉得废久没走。他......放心不下你和我,怎么会走呢。说不定他现在就坐在你对面傻笑......”





他的确坐在那里。只不过没在傻笑,而是在傻哭。没啥差别,都是一脸蠢相。









后记




给凉子打了个电话。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沙哑,一听就知道我的失踪把她折磨的不轻。


她求我回去,说自己已经和家里闹掰了,不过无所谓,她只想要我回去。我叹了口气,说行吧行吧,顺便一提,我怀孕了。




电话那端,凉子喜极而泣。




几天后,樱花开了。绿谷出去飘了一圈后回来,兴冲冲的给我说,今年樱花开的特别好,从上空看去格外好看,多亏了他每天晚上出去埋鱼骨头。


“你埋的鱼骨头把老爹的手给扎了。”


绿谷吐舌头,悠悠的飘出我的房间。




明天凉子会来接我。先回东京收拾收拾家里的东西,之后搬到这街上来。她在老爹的房子旁边买了房子,方便我两头跑。


把必需品收进箱子后,立起旅行箱,箱子里发出了空荡的响声。没带多少东西,因为不久就会回来。


收拾完东西,我出了房门,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。最近身体很舒服,也不再吐了,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也活跃了起来,经常伸胳膊动腿。昨天还和老爹讨论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,要是女生的话,一定要起可爱的名字。像小百合啊静香啊这类的。我吐槽他的老年人品味,无论怎么想,都是阳菜之类的可爱吧?还好再给我起名字时老爹的品味在线。咲良,不吹不黑,真是个好名字。



下了楼,老爹正靠在门口。他背对着我,门外满是淡粉的春色,像一片淡粉的海洋。他就这样坐着,安静的看着樱花树,绿谷站在他身边,也是看着樱花。阳光将老爹发间的斑白染成了金色,将绿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








两人都是年轻的模样。


两人紧紧依偎。








end





推荐bgm:《桜川》       MAGIC OF LiFE



“咲良”的发音是Sakura,和樱花同音。


写了挺长时间的一篇文,写的我胃疼。废话很多,不知道有多少gn能忍着看完。



为了避免,给我发樱,吹证还是,先说一句,未必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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